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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主題:	第二部大同日本公司	己被點閱 1940 次
作　　者:	黃敏漢
發表時間:	2010/2/17 下午 04:16:00
第二部大同日本公司我老家是在屏東萬巒（以海鴻豬腳聞名全台），在當時的鄉下，能出國是榮光耀祖之事。出國前我也專程返鄉祭告祖先，父親也宴請鄉親好友。出國那一天松山機場擠滿了送行的親友，我遠遠地看到剛訂婚的“她”，眼眶是含著淚水，默默看著我踏上旅途。兩位新兵上陣，是由學長謝德亮帶隊前往日本，第一次乘飛機，遠離家門出國，百感交集，又興奮又緊張。但心裏卻是空虛得很，今後是一個人了。大同日本的成立是基於董事長“世界大同，全球化”的思想。而大同日本就象下圍棋中的天元，佔有很重要的戰略位置，除了配合統購的採購機能外，尚有： 1、尋求技術合作的窗口。最大技合對象如東芝、冷氣的大金，工作機的大隈、岡本，其他還有日立、NEC、ALPS 等多家知名廠家。那時正是家電業萌芽時期，大同得到這些大廠的技合支持，一躍爲臺灣家電霸主。 2、大同産品外銷日本的據點。日本是一個難攻不落的家電市場，但董事長卻選擇了這個挑戰的對象。有名的晴海家電展示會，我也被抽調協助了幾次。雖然不是很成功（好象只有電扇），但也從失敗中收穫了很多，成爲以後外銷其他國家成功的基礎。 3、新産品開發的重鎮。除了技合對象外，日本家電是日新月異。我們有專人收集資料外，每個人也都透過各擔當廠商或到秋葉原電氣街去找尋新的産品，供總公司研發用，使大同一直在新産品開發上領先。據說當年由茅場町搬到東銀座，就是因爲當時美國G.M有意與大同合作製造汽車。董事長爲展現實力，就向GM表示，我在東京最熱鬧中心區，已準備好貴我合作産品的展示館。可惜該案沒有成功，否則大同的歷史又要改寫了。當時大同日本是在東京都茅場町（新川一丁目），公司宿舍就在附近。一室三間房共住7人，可以說我擁有睡的地方只有一塊榻榻米而已。除了康副總，陳課長之外，5人每天輪流掌廚，星期六、日自由。大家都非常節儉，據說3年後回國時，存下的錢可買房子（駐外是領雙薪）。總經理劉紅財老師，在學校是訓導長，是出了名嚴格的人。我擔任的工作是鋼材（其實哪里輪得到我，太重要了，是總經理全權掌握）以及重電、馬達、工作機等廠的採購服務工作。當時沒有傳真機，只有TELEX，每天對總公司發文時是最緊張的一刻。一、總經理要求字越少越好（全要用縮寫字），這個可學習，但很多圖形、角度的敍述實在很難表達。二、他又是我大學的英文老師，以前被擋掉過，真是冤家路窄。第一個月真是度日如年，我怕在總公司學弟看不懂學長的破英文。每星期六返國同仁回去，都有我一疊信紙，把這周TELEX補充說明清楚。剛到一星期，恰逢日本夏休，按公司傳統，全體到外旅行，這一次是到伊豆半島下田，在這裏發生了幾件趣事。 1、下田是海水浴場，大家紛紛換上泳裝下水，但我完全沒準備（因中耳炎不能游泳，也沒有泳褲），就穿著臺灣夏天的短褲下水，但因褲帶太鬆，出水時，差點內褲都掉下來了。被日本人女同事看到，好象說，您們臺灣男人怎麽這樣（當時日語不好聽不懂），真是糗死了。 2、報關課胥萬傑同仁自恃泳技高超，一直遊到警界線邊緣，他個子小，又近黃昏，看不到他，總經理趕緊叫海邊守備員去救他回來。他老神在在說這點距離算什麽，但被總經理訓了一頓，說您害大家虛驚一場。 3、晚餐是大家最期待的，一是大家遊完水又餓又累，另一方面是公司請客可大吃一頓。相片寄回給未婚妻看，她說真羡慕，滿桌料理。來過日本，吃過日本料理的人都知道，日本是每人一道，一道菜一個盤子，刺身二片，海螺一個，也是一個盤子。擺得是滿桌，但正值年輕力壯的我們，哪里夠吃。晚上實在餓得受不了，去外面找面攤吃拉麵。記得剛到不久，總經理叫我多練打字。當時是新兵，一切聽命，每天下了班，就拿打字練習簿練打。別人也覺得很奇怪，有時問應該多念日文才對。我自己也莫明其妙，我在高中、大學都練過打字，在來日之前又加強了一個月，自認不會比其他同仁差，況且公司也有打字小姐。但我仍每天不間斷地打，是越打越快，也忘了過了多久，有一天，總經理說您可以不用打了（大概吵到他了吧）。在日本辦公室外面（公共區域）是由房東派人清掃，裏面是由租用人自己處理。有一天早上起的特別早，到公司拿一件東西看到劉總經理一人在掃地。原來每天那麽乾淨的地都是他掃的，家教深嚴的我，就自動從他手中接過來。從那天起就變成我掃地了，好象從茅場町搬到東銀座後才停止。（後來我在日本成立公司時，我也是一早去把大家不願意掃的廁所，先打掃。從此以後，大家對掃廁所也不在意了）第二年我加薪US50（好象只有兩人），後來才從總公司某人處得知，這個孩子打字算是不錯的，但我就故意要他“下班練打字”，沒想到他一句也不問爲什麽就一直練下去，加上平時工作努力，學習也認真（每天早一小時到公司與日本同事小山樣相互學習，他學中文，我學日文），所以特別給他加薪。只問耕耘，不問收穫，到最後，我練好了打字，也加了薪。努力是永遠不吃虧的。當時沒有傳真機，剛去時日語聽力也不好，加上日本擔當小姐講話速度又快，腦中全是空白，甚爲苦惱。學長謝德亮有時會伸出援手，幫我接聽一下，並告訴我，練聽力最好辦法是聽職業棒球實況轉播。本人對棒球很有興趣，加上當時王貞治選手正紅（揮出864支全壘打世界記錄），果然謝學長這招解救了我，再快的日文我也聽得懂意思了。當然那也是1~2年後的事了。我生平有兩大嗜好，一是看電影，一是打乒乓球。剛到日本不知哪里有球可打，但電影院很多。以前在臺灣每次看到正在好處，就會遭到剪掉的命運，日本不會。平時工作壓力重，周六、日正好看電影疏解一下。那時三輪片，3部500日元，買了本電影月刊，乘地鐵，走遍了東京都（含近郊）的小電影院，三部電影大約5小時，爲了省錢，餓得發昏，也回來吃炒飯（不用錢）。記得有一次在三鷹看完電影已是晚上8點半，那時是寒冬，又餓又累又冷，回家尚要1小時，實在走不動，不得已，吃了一碗站著吃的最便宜的日本面，那時才體會到什麽是山珍海味。第一次回國前半年內就只在外面吃過這一次。剛去的半年，工作緊張，生活單調。白天一進辦公室，一股無形的壓力隨著而來。交接的李學長，一星期就返台了，工作還不知頭緒。日語說真的，在來日前是已拼了兩年，但到了真正的戰場，“方恨少”派不上用場。一方面怕說錯了，被總經理聽到，又怕同事（也有學弟）取笑，自尊心與自卑感交加，神經是繃得緊緊的。下了班，一星期中有一天要去買菜，第二天掌廚，菜不能有剩下（煮太多），當然也不能不夠，菜色也不能老是一樣。另外料理時間也不能太久，中午休息一小時（連煮飯、吃飯）。下了班，大家也餓，等不及。快速、不難吃（不敢說好吃），菜色多變化，是掌廚三原則。幸虧我一向對料理有興趣，在家也常做菜，並不感覺苦，算是過關了。吃完晚飯，是大家共賞職棒時間。電視只有一台，幸好大家對職棒也有共通的熱愛，沒有搶台、轉臺糾紛。9點以後，前輩是繼續看連續劇，菜鳥們是學習日文。這時才是我一天中感到有自我存在的時間。除了念日文外，就是給未婚妻寫信。從總統華誕（1977年10月31日）相親日起到訂婚才半年，然後馬上就出國，雖是有約會，但瞭解並不深。此時相隔兩地的相思苦，加上工作上的苦悶，正好寫在紙上，向遙遠的“她”傾訴。說起來也真厲害，每天單調的上下班生活要寫出大約4~5張A4信紙的內容，而且是幾乎每天寄一封。當時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寫不完的題材。倒是“她”回信時偶爾會提到，我的信剛開始是很正體，到最後都變得斜斜的。其實“她”哪里知道，寫到最後眼睛已睜不開，倒地（榻榻米上）就睡著了。或許這半年魚雁傳書的功夫練成了我對事物觀察的敏銳、生動的描述，在今後工作上有很大幫助。對同一事務有各種不同角度的看法，讓人感到新鮮。加上生動的描述，就更有說服力了。當然另一方面，使我與剛訂婚的她更加恩愛情深。好不容易挨了半年，終於等到返國述職的日子了。此次返國尚有重要事情要辦，“結婚”。人家結婚，要準備一大堆事情，我因在海外，回來只當“新郎”，其他的家人都辦好了。記得婚宴是在圓山飯店旁，碧海山莊（原海軍軍官俱樂部）舉行。李廷河協理是我的證婚人，剛好星期一大家上完經營學趕來的。席中，李協理講述新郎新娘戀愛史，讓我倆臉紅，讓客人笑破肚皮。他們哪里知道是李協理自編自導的。第二天到石門水庫溪頭渡蜜月，那大概是人生最甜蜜的時候。回到萬巒家又是宴請衆親友，忙得不亦樂乎。尤其是90歲的祖母最高興，我小時候（小學2、3年級）與祖母住在一起，她最疼我這個小孫子。那天她起個早，自己梳頭，讓我的新婚妻子給她插上金釵，並出來接受衆鄉親的道賀。她說我的小孫子完婚了，我也了卻一大心願，可以走了。我30歲才結婚（算是晚婚），每次返鄉都會問我有對象沒有，知道我有了“她”很高興，拿了人家送她的大蘋果說拿去送她吃（30年前吃蘋果不簡單的）。除夕前一天，接到郵局限時挂號通知說年初二董事長接見。這是聖旨，萬一不去，可能馬上被調回或免職。家人出個主意，說我在外渡蜜月沒接到信，來個不認帳。後來婚假完返回公司報到時，表面上裝不知道，但心裏是瑟瑟不安。人事課林課長向我說年初二排召見聯絡不上您，正擔心董事長罵，沒想到董事長知道我結婚，對人事處說，人家在渡蜜月，安排召見是你們的不對。可見董事長還是明理的人。正式召見時問我有去各廠拜訪沒有，我說此次因結婚還沒有去。他說難得回來一定要去，在大同是有始以來返國延期有2星期。這在新婚期間是多麽的珍貴。結了婚回到日本，好象什麽都改觀了，工作上經過半年的摸索，已較熟悉，日語也較習慣，不再緊張。精神上更充實，所以工作更積極努力。有段時間，剛好日本女同事高橋小姐結婚休假，我自動請纓替她下午跑銀行，送押匯文件。那時工作不多，待在辦公室裏，倒不如到外走走。同事們大熱天都不願出外，文件有錯，也通通要記下來拿回來改正，是件苦差事。而我卻每天樂此不疲，原來這裏有一段秘話。我是新人，沒做的事都感到新鮮，外面天氣雖熱，但到了銀行就涼快了。國外部，大同日本算是大客戶，對方擔當小姐除了馬上端上一杯飲料之外，課長有空也會出來閒聊一下。那時什麽都不懂，櫻花姑娘真如傳說似的很親切地向我說明一切，例如押匯條件，銀行費用的計算，大學課程中學的國貿實務根本是皮毛。在大同日本幹的只是採購工作，但藉此機會我瞭解了全盤銀行外匯操作。以後在中華映管當採購時發揮了很大作用。這是後話。另外總經理也認爲我除了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外，又肯做別人不願做的事，這個孩子不錯，在年終考核上給予很高評論，所謂助人助己。又是“吃虧就是佔便宜”很好例證。新婚難熬兩地相思苦，馬上向公司提出攜眷申請，再加上日本法務省入國許可，終於在半年後一起來日過真正的新婚生活。在愛妻來日之前，要先找好房子，托信越化學長谷川課長之助，在浦安市附近（南行德）租了一間4.5+6帖的民房。簽約時有一條是要給房東禮金2個月，這對外國人的我實在不解。我租您的房子給您錢，是您要感謝我才對。後來聽長谷川先生說，戰後（大空襲）日本房子不多，能租到房已算是運氣，大家要感激房東而留下的習慣。後來房東每個月來收錢會拿一些臺灣香蕉（當時不易買到，因房東本身是賣菜的）送我。當然我也回送一些烏龍茶，鳳梨酥，房東成了我的好朋友。那幢共有8戶人家，別人沒有香蕉、蘋果，只有我們有。八月日本夏休也稱盆休み供大家返鄉掃墓，同時也有盆祭リ。各地自治會在當地小公園裏搭上一個舞臺，選定星期六、日舉行。老一輩的婦女穿上和服，帶著小朋友，跳傳統的日本舞蹈。臺上日本大鼓叮叮咚咚，大人們喝著啤酒說笑乘涼，小朋友在玩撈金魚，打彈珠遊戲，有點象臺灣的廟會一樣。我們感到新鮮，也加入舞蹈隊伍，比手劃腳，品嘗了異國鄉情。日本在維護傳統上很重視，一代代傳下來，都不會忘本。這是很多熱心公益的居民自動出來舉辦。臺灣這方面已日漸式微，像往年過年返鄉舞獅舞龍的盛況，現已不多見，或許高齡父母已不在，求心力已失，大家不再返鄉，反而利用此假期到國外去渡假。內人最喜歡吃蘋果，在戀愛時，祖母就拿蘋果送她（幫我忙），來到了蘋果産地日本，當然每天都買來吃。另外公司廠商有人送大家分拿回來的也不少，但她仍說不過癮。來日第一個秋天（10月下旬），我自己在東京車站地下街的民宿預約中心詢問說，我想去日本最好吃的富士蘋果産地旅行。她推薦了我去長野縣，於是我挑選了聞名的渡假勝地輕井沢附近，小諸地方民宿“公民館”。日本旅行很方便，一切按說明，買車票前往即可到達。這是一個鄉下的民家，我們到達時全家跪在門口歡迎，害我們不知所措。旅館主人尚在念高二的女兒帶我們去采蘋果，每人一個籃子，看到滿園的蘋果，我們陶醉在此美景中。回來又享受了日本獨特的露天溫泉，旁邊就有蘋果樹，伸手可及。兩位新婚夫婦初嘗野外露天浴，真是別有一番情趣。浴後到附近散步，整條路都是蘋果園，時值當晚霞滿天，薄霧微冷的空氣中充滿了蘋果的清香，雖是不同農家的果園，並沒有籬笆分隔。使來自有五千年傳統文化，自稱禮儀之邦“臺灣”的我們，感到汗顔。豐盛的晚宴，再加上主人特釀的蘋果酒，不勝酒力的我早已人自醉了。回來後寫了一篇“小諸遊記”在大同日本周六日文研習會上發表，另外也獲大同半月刊登載。這次旅行使我體會到日本在工業發達的另一面仍然保有他寧靜傳統的美。我生平愛當紅娘，認爲這是好事（也可能以前太多人替我作媒，因此有回報之心），在日本駐在期間促成三對佳緣。一是東芝重電擔當我孫子先生；二是NGK海外擔當山中先生；三是第一勸銀高橋小姐。作媒花招很多，例如我看出來，山中先生對他的助手小姐，愛在心裏口難開，就假借機會邀他們兩人到我家包水餃。包到一半就和我太太說缺東西去買一下，留下他們兩人包，回來一看包的各形各色，吃的時候說這是你的，我的，互相取笑，感情自然融洽。另外，男的說沒有女的照片，我說簡單，又在假日邀他們去賞花，替他們照了很多相片。據說雙方拿回去給父母一看OK。有一天兩人到我家來辭行，說下個月要結婚，並要派駐美國NGK紐約公司，感謝我這個非正式媒人，當然那晚又在我家重溫包水餃之夢。按大同海外駐在規定是三年一調。很快的來日已三年，第一個孩子也誕生了，是MADE IN JAPAN富士山。我喜愛目前的工作，也喜歡日本的生活環境，公司好象也沒有調我回去的迹象。就在幾個月後，公司發生一些事我也不十分清楚，令總公司動用了這三年一調的規定。我們這一期的都返國了，唯獨我沒被指名。到了半年該返國述職時，當時總經理不讓我返國，說您是該被調回去之人。我寫報告回去，總公司說沒人要調您回來。我知道當時總經理不喜歡我，要趕我回去，我也知趣，自動請調。因總公司沒準備人選一時找不到適當之人，所以我比別人晚了一年，駐在4年才調回臺灣。就是有這段插曲，我的人生又邁向一個新的境界。真是命運之神有一無形的手，牽引我走向了中華映管，改變了我的一生。雖然在艱苦的環境裏，但大家肯用心學習、勤奮的工作、求知，就象在少林寺練功一樣。大同日本公司造就了很多人材，可惜返國後沒有受到良好照顧，這些人材紛紛他去。我們那一期的有鴻海戴副總，神達廖副總，南台科大經營系主任陳教授，旅居巴西黃僑領等多位知名人士。或許表面上是大同的損失，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正是實現董事長“工業報國”再加上“人材報國”的理念。